龙游商帮(商人):遍地龙游商,海纳百川

明清时期,随着商品经济的兴盛,商人十分活跃,形成各具地方特色的商人团体,并逐渐形成了商帮。著名的有徽商(安徽)、晋商(山西)、江右帮(江西)、洞庭商帮(江苏)、山东商帮、秦商(陕西)、潮商(广东)、闽商(福建)、龙游商帮(浙江)、宁波商帮(浙江)等十大商帮。

十大商帮中实力最强、影响最大的是晋商和徽商,当他们在商界南北争雄、激战正酣的时候,冷不防在浙江西部崛起一个颇有影响的龙游商帮。十大商帮中,以县名命名的只有龙游一个。龙游商帮虽然以龙游命名,但并不是单指龙游一县的商人,实际上是指包括龙游在内的衢州商人集团,其中以龙游县商人最多,经商手段最为高明,因此就以龙游商帮来命名。

龙游地处浙西,是浙江、安徽、福建、江西四省的交通枢纽,更是进入福建的交通要道。龙游商人借着地利之便,农耕之外,经商就成为谋生手段,加上龙游社会素来不轻贱商人,头脑活络的人多选择经商之路。南宋定都杭州后,官府修建了东起杭州,西接湘赣的官道。这条官道在龙游和寿昌交界的梅岭关入龙游境。龙游商人看到这大好商机,纷纷借此贩运货物。

龙游商帮自南宋发端之后,到明朝中期逐渐走向兴盛。明万历(1573—1602)年间,就有“钻天洞庭遍地徽”、“遍地龙游”的民谚广为流传,可见龙游商人已遍布各地,声名远扬。龙游商人大多从事长途贩销活动,“龙游之民,多向天涯海角,远行商贾,几空县之半,而居家耕种者,仅当县之半”。龙游商人们不仅活跃在江南、北京、湖南、湖北和闽粤各地,而且还一直深入到西北、西南等偏远省份。据《明代浙江龙游商人零拾》等文献记载:明成化年间,仅云南姚安府(今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西部)就聚集了浙江龙游商人和江西安福商人三五万人。如此大规模的龙游商人聚集到了彩云之南,足以印证“遍地龙游”所言不虚了,龙游商人也因此成为开发中国西部的先驱。龙游商帮在浙江西部崛起,带领整个衢州地区的商人逐鹿中原,远征边关,漂洋出海,以“遍地龙游”的气势闯出了一片辉煌天地。

龙游历来文风兴盛,在儒学中崛起的龙游商帮,有较高的文化水准,这也是龙游商帮与当时众多商帮的显著区别。这从他们经营的行业就可以看出,比如古董、书画、造纸、印书、珠宝、垦拓业,都是龙游商人的主要经营范围。

读书人开始经商,使原先的商人素质有了很大提高,商人形象也由此改变。他们亦商亦儒,注重诚信,信奉“义中取利”的商业原则。从他们经营的行业可以看出,很多读书人由自己读书所用到开始经商,很自然地完成了读书人与商人之间的角色转化,成为我们通常所说的儒商。明代著名的刻书坊,除杭州外(杭州有14家,是全国印刷业中心),浙江全省有11家,嘉兴、宁波、台州各有一家,而衢州就有7家,加上龙游一家,合占8家,居然占全省(除杭州外)的80%,可见比重之高。

龙游商帮最有名的儒商是童佩。童佩(1524—1578),字子鸣,龙游人。小时候家里贫困上不起学,跟着父亲贩卖书籍。他自幼喜欢读书,在贩书的路上,坐在船中也不忘日夜攻读。童佩完全靠勤奋自学成才,诗词文章俱佳,曾专程去昆山拜访大学问家归有光,深得归有光的器重。遇到珍本善本图书,他不惜代价收藏,他家的藏书达25 000卷。不仅藏书多,他还集收藏、鉴赏、考证、校雠、印刻、贩销于一身,他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儒商。

童佩交友广阔,当时的名儒王世贞、王穉登、胡应麟都与他结交往来。南京刑部尚书王世贞,被誉为“主盟文坛”20余年的盟主,才高傲物,却很器重童佩,交情深厚,听说童佩逝世,哀痛不已,写下情文并茂的《童子鸣传》。

龙游商人有着开放的心态,在观念上也比较新潮。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上,即投资上的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和海纳百川的肚量。明清时期,许多经营成功的商人将经商所得的资金用来买田置地或者经营典当、借贷业,以求收入稳定,子孙无忧。而龙游商人眼光格外敏锐,他们意识到,要获得更多的利润,必须转向手工业生产和工矿产业上。他们果断地投入于纸业、印书业和矿业中,建起了一条从生产到运输销售的完整产业链,使商业资本转化为产业资本,为当时的社会注入了带有雇佣关系的新生产关系,也为社会注入了新的活力。龙游商人还不排斥外地商人来本地做生意,当时龙游一带就有很多外籍商人纷纷来此经商,有的还寓居于龙游,加入龙游商帮的行列,并把各自的经商经验带入到了龙游商帮中,推进了龙游商帮的发展。如徽商程廷柱在康熙年间曾率众在龙游经营典当业和田庄,汪文俊在龙游经营盐业等。又如赣商周学锦在康熙年间从江西抚州临川到龙游经商,最后定居在这里。

诚信是龙游商人的立身之本。他们在经商活动中,历来看重“财自道生,利缘义取”、“以儒术饰贾事”。主张诚信为本,坚守以义取利,是龙游商帮一以贯之的儒商品格,也使其获得了良好的市场信誉。从根本意义上说,将诚信作为经商的道德规范,正是龙游商帮获得成功的要诀。龙游商人傅家来开设傅立宗纸号,视产品质量为立身之本,精益求精,所造之纸,质量上乘,且比其他纸号出产的同一件纸要重十多斤之多。他还从把握造纸生产流程的每个环节入手,严格检验,次品决不出售。傅立宗纸号产品也因此享誉大江南北,历久不衰。为了表示对用户负责和维持良好的信誉,其产品都统一加印“西山傅立宗”印记。龙游姜益大棉布店以信誉著称,多次提出要薄利多销,童叟无欺,决不二价。当时流通中不少银元掺假,顾客怨言颇多,为维护顾客利益,棉布店专门聘请了三位有经验的验银工,严格检验,凡经过他店的银币都加盖“姜益大”印记,让顾客放心。

龙游商人既无官府支持,又没有强大的宗族势力做坚强的后盾,但他们凭着自身的努力,在各大商帮中崛起。他们点燃了浙江人商业精神的第一把大火,是当之无愧的浙商血脉的源头和浙商的精神之父。在晋徽商人博取天下之利的时候,龙游商人埋头苦干,不露声色,却在珠宝古董业中独占鳌头,又在印书刻书贩书业中从事于文化传播,还在海外贸易中插上一手,成为颇具实力的一大商帮。

然而,好景不长,龙游商帮在一度兴盛之后,迅速衰落,到清朝中后期,在各地已经很难见到龙游商人的身影,甚至于龙游本地的商业也渐渐被外地人掌控,一时繁盛的龙游商帮成为时代的绝响,最终没能走向现代。

龙游商帮因文化而崛起,最终也因文化而衰落。龙游商人地处南宗儒学中心的浙西地区,当地人从内心深处鄙视商业和商人,重农抑商、重仕轻商的观念根深蒂固。在具有很强宗法色彩的儒文化观念的支配下,龙游商人中从商而终的极少,多数人无论是发了家或是赔了本,最终还是落叶归根,返回到以农为本的老路上来。一些富有的商人把精力和财产投入官场经营,如龙游叶氏家族将经商所得巨资悉数投入叶氏建筑群,而很少有人去投资产业,扩大再生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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